雖然林歌已經緊張的快要崩潰，可是慌亂中她卻莫名覺得眼前這個惡狠狠的男人也是緊張的。可這種感覺只持續了片刻，恐懼迅速占領腦海、取代了林歌的理智。

“你現在聽著。”連帽衫男人瞪著林歌，“你叫林歌，家在北河，但是老家在松林。是吧？”

林歌猛點頭。

同時心裏也震驚無比，他竟然連自己老家在松林這件事情都知道。看來是做了充分的準備的。

“我也不做自我介紹了，總之你只要知道，我跟你有說不清的關系就行了。”男人的牙發黃，說話時有嚴重的口臭，林歌屏住呼吸，但是盡力不表現出嫌棄，只聽他逼近繼續說：“我知道你的秘密，這個秘密一旦被說出來，你現在的安穩生活就都沒了。明白嗎？”

林歌拼了命點頭。

三年前的事情像是毒蛇一樣迅疾游過來，林歌最緊繃的神經被毫不留情的咬斷。

所以命運的審判會遲到卻不會消失。

那個看到過自己裸.畫的男人現在出現了，那麽他想要什麽。

“知道你現在傍上了大款，有錢了。我要的也不多，十萬塊，你現在轉給我，我就再也不會出現。”男人露出一口黃牙，眼神貪婪。

林歌下意識想說自己沒那麽多錢，可又想到，她有。

三年前剛上大學的時候，秦玉芝和林文豐開車送她過去。

路上這個那個的亂聊，不知怎地秦玉芝說父母在她身上花費了很多心血之類的話題，林歌悶著頭氣不過就說：“你們為我付出了那麽多我還你們就是。”

可話出口又意識到自己哪有能力還他們。

吃的用的都是從家裏拿，雖然吃穿不是頂級，可是父母已經在能力範圍內給她最好的了，身上的衣服一套就是上千塊，鞋子也都是自己心心念念的花了大價錢買的。

當時父母只是說了她不懂事，可也是自打那件事情以後，林歌便有意識的開始存錢。

一開始也只是說從生活費裏面節省出來，到後來自己畫畫接稿之後，收入逐漸增多，因而存下的錢更加多了起來。

雖然沒有明確的決定，但是林歌是想把這筆錢作為自己的“叛逃經費”，就是說假如有一天她真的想要逃離現在的生活的話，可以把這筆錢給父母一大半算是報答，自己再留一筆作為生活費。

每每被父母限制失去自由的時候，林歌存錢的動力會增強。不過大多數時候，也只是習慣性沿著既定的目標存下來而已。畢竟“叛逃”只是一時沖動的想法，人哪有可能真的離開生自己養自己的父母，就算逃又能逃到哪裏去。

況且，如果被父母知道自己真的有這樣的想法並且已經付諸行動，又該有多傷心。

雖然如此，但錢還是一點一點的攢了起來。

這些年約稿加上前面廣告合作的收入七七八八加起來，二十萬是有了。

一旁的男人看到林歌猶豫，不耐煩的推搡了她一下，“你裝什麽裝，不要跟我說你十萬塊都沒有，你男朋友開的是上百萬的奔馳車，你還傍上了大導演，我不信你連這點錢都拿不出來！”

林歌被嚇得眼淚立刻滾下面龐：“有的，我有的。”她哆嗦著掏出手機一邊擦淚一邊點開支付寶，“我......我要怎麽轉賬給你？”

“微信支付寶各轉賬一筆吧，剩下的銀行卡轉給我。”見林歌有意配合，男人態度略微好轉，也松開了抓住林歌的手。

林歌按照對方的指示不多不少轉給了他十萬塊，整個過程中只有心驚肉跳。

新聞上那些入室盜竊或者女生被殘忍殺害的案件浮現在她的腦海中，其實若是單純用三年前那件事情威脅她也就罷了，關鍵是現在被身體強壯的男人挾制，生命都隨時有可能遇到危險。

其實林歌心裏並沒有那麽害怕死亡這個結果，只是畏懼走向死亡的過程。

所以，不要說是十萬，就算是把自己全部的錢都給他，林歌也是毫不猶豫。

男人收了錢，態度變得和顏悅色，他滿意的看著最後一筆轉賬短信到賬，然後緩和的跟林歌說：“真是對不住，但最近沒辦法，手頭缺錢。我勸你最好不要報警，不然我不會放過你的，知道了嗎？而且，你就算報警也沒用。”

林歌哪還敢反抗，只是倉皇點頭。

“好了，那我就不打擾你了。”男人滿意的收起手機，“那咱們合作愉快，後會無期。”

男人離開以後，林歌站在原地楞了十幾秒，而後手忙腳亂的流著淚關上房門又鎖了好幾次，接著在貓眼裏看了好幾遍，才失掉全身力氣一般背靠著門緩緩蹲下。

抱頭痛哭。

——一開始只是流著淚小聲的抽泣，無助、失落、絕望的感覺籠罩在她頭上，這種突然之間被人襲擊卻又夾雜著劫後餘生的感覺讓她空虛又崩潰，漸漸的，林歌像是被抽去魂魄一樣，渾身冰冷，木然的嚎啕大哭。

就算自己三年前做了錯事，可是這樣的結果也是她完全沒想到的。三年前的那個男人以這種方式出現，當頭一棒徹底將她嚇到心如死灰。

徹底的孤獨感將她包圍。

從前林歌總覺得自己是孤獨的，父母不理解自己，沒有自由，沒有任何人懂自己。她有朋友，可總也無法對他們敞開心扉。孤獨感像是腳下的影子，永遠不聲不響跟在她身側。

可是她現在才深切體會到，真正的孤獨是被整個世界拋棄。

有誰知道在繁華璀璨的徐家匯破舊小區一個角落裏，有這樣一個如同墜入冰窟般對整個世界失去信心的她。

窗外摩托機車的聲音呼嘯而過，震得地面隆隆作響。林歌之前還在想，熱愛飆車的人是怎樣的人呢？她為什麽從來沒遇到這樣的人。可是現在她只是抱著頭默默哭泣著，鼻孔塞住、眼睛模糊，整個世界天旋地轉。

所以自己當初根本不應該到申江來，如果待在北河，根本不會遇到現在這樣的一切。

敲門聲響起——再次響起。

林歌身體僵直一般坐起，眼睛木然望著前方，哭泣聲戛然而止。

渾身顫抖的扶著門站起來，林歌顫顫巍巍的把眼睛往貓眼前面挪，她屏住呼吸，盡量不弄出一點動靜，生怕驚動了門外的人。

卻看到了楚肆。

他面色平靜的站在門口，林歌看著他再次敲了敲門。

令人窒息的委屈感卷土重來，失去理智的林歌哆嗦著伸手去開門，可又完全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，開門之前，林歌揉了揉眼睛，再次去看貓眼。

沒錯，是楚肆。

林歌打開門，淚流滿面的站在楚肆面前。

“小歌，我來給你送鑰匙——”

話說到一半的楚肆拿著鑰匙的手懸在半空中，看到眼睛紅腫狼狽不堪的林歌，表情由平靜轉為擔心而後是憤怒。楚肆壓制住了臉上的怒意。

他將鑰匙塞進口袋走上前一步到林歌身邊一把將她攬進懷裏，悶著聲音問：“怎麽了，小歌。”

楚肆的懷抱好像有催淚的作用，林歌心裏已經被封鎖的苦水像是決堤一樣傾瀉而出。

“楚肆，我好難過。”林歌支支吾吾的邊說邊哭了起來，“可是......可是一切都是我的錯，要不是三年前我那樣做，現在也不會這樣.......但是，但是我以為都過去了的......”

林歌腳上踩著拖鞋，腳趾緊緊的繃緊縮著，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滾落，楚肆的襯衫被沾濕。

楚肆眼睛裏面像是有火光冒出，他緊緊抿著唇，手卻輕輕拍在林歌背上，“不著急，進去慢慢說。”

林歌是決定要報警的。

雖然恐懼又絕望，可是她打從一開始就決定要報警的。

就算那個男人真的有自己當初的那副畫、就算真如他所說報警沒用他回來報覆，就算全世界都看到自己沒穿衣服的樣子，林歌也一定會報警。

不為別的，那個男人擊潰了她的心理防線，讓她陷入那樣的恐慌和無助之中，無論如何林歌都要報警抓到他，就算不能用最惡毒的語言罵他，也要用這個世界上最冰冷的眼神看著他。

就連林歌自己都沒意識到，她的報覆心竟然這麽強。

既然已經決定了要報警，那告訴楚肆好像也沒什麽關系了。

林歌坐在沙發上，顫抖的手裏捏著紙巾，心裏已經緊張崩潰到了極點，可她還是不忘看著楚肆問：“楚肆，為什麽你又突然這樣回來？”

眼前的小姑娘眼睛已經腫的核桃一樣大，嘴唇也紅的像是要滲出血液，可仍然不忘瞪著眼睛問自己到來的原因，楚肆心中一陣心疼，輕聲說：“給你送鑰匙，”說著他從口袋摸出一串鑰匙，“掉我車上了。”

林歌甕聲甕氣“嗯”了一聲，又用又啞又脆的聲音說：“那只是備用鑰匙，不急用的。”

“先說你的事情。”楚肆提醒她，“今晚是怎麽回事？”

林歌一邊抽泣著擦眼淚一邊和楚肆訴說事情的來龍去脈。包括她前兩天被跟蹤的事情、剛才被陌生男人脅迫轉賬的事情。

還有三年前她一時沖動將自己的詳細信息和裸.畫發給陌生男人的事情。

“所以......所以是不是還是我自己自作自受，”林歌的眼淚再次落下，“要是當初不做那種蠢事，現在也不會這樣吧？”林歌看了一眼身側坐著的楚肆，深深的垂下頭去，“你是不是覺得我很蠢，輕而易舉就做了那樣的事情？”

眼淚奔湧而出，“現在說不定已經有很多人看到那張畫了。”

“說起來，那張畫還是我自己畫的。”

“我一直自信自己畫的很好的。”

林歌諷刺似的笑了一聲，眼淚仍然止不住的流：“都是因為我自己才這樣。”

“小歌，報警吧。”楚肆伸手拉住林歌的手，“而且，我跟你保證，那張畫絕對不可能被第三個人看到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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